其實要幫的忙不是什麽大事。

秦奚丹踏入房間, 第一眼看見的就是縮在角落、臉色蒼白的少年。

院長走過來，說道：“他被嚇壞了, 哎, 小丹，聽說你開導學生很有一套，能幫忙開解一下他嗎？”

秦奚丹苦笑，自己這是被當成什麽貼心大姐姐。她默默把稱號換上【正義市民】, 感覺大家看她的眼神變得更加灼熱。

她來到少年的面前, 問了聲他的名字。

少年被嚇壞了, 把腦袋埋在膝蓋上, 身體不停發抖, 還沒有從爺爺在自己面前慘死的景象中緩過來。

院長替他回答：“他叫武徒意。小丹，你先和他聊聊, 實在不行，讓他睡一覺也好,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, 他需要休息一下。”

秦奚丹點頭, “好的, 我盡量。”

其他幾個人都很體貼，離開了房間, 於是只剩下了秦奚丹和一個自閉的少年。秦奚丹嘗試和他交流幾句，發現人還是緊靠膝蓋發抖，就嘆了口氣，坐在他的身邊。

她也沒學過什麽真開導人的辦法，只好大眼瞪小眼, 幹巴巴坐著。再者, 遇到這種事, 當事人肯定難以走出，其他人能做的，也許只有陪伴。

秦奚丹註意到桌上多了個包裝精美的盒子，裏面裝的是茶樓打包回來的茶點，還有那塊她心心念念的淡黃色糕點。她拆開包裝盒，問了句少年要不要吃——

自然沒有得到答案。

秦奚丹灌了一肚子茶水，也就不再客氣，捏出淡黃糕點，咬了一小口。一股香甜的豆味在口腔彌漫，這塊糕點看起來像豌豆黃，沒想到一吃下去，還真是豌豆黃。

應該說是包裝精致擺盤昂貴的豌豆黃。

她慢條斯理地吃完差點，忽然察覺到有道視線掃了過來，擡起眸，正好與少年的目光撞個正著。武徒意紅著眼睛，迅速把頭埋下去，恢覆自閉的狀態。

秦奚丹擦了擦嘴角，走到少年的身邊，低聲道：“還好嗎？”

依舊沒有得到回應。

她現在戴著【正義市民】的稱號，能讓別人迅速信任自己，也就是說，誰看她都覺得她是個好人。所以少年還在自閉，但身體也沒剛才那麽緊繃，逐漸放松下來。

他擡起腦袋，看著秦奚丹，低聲問：“我爺爺，真的死了嗎？”

秦奚丹對上少年紅紅的眼眶，心裏嘆了口氣，按照她在通道裏看見的景象，武勝如果還活著，就是一個恐怖故事了。

武徒意想起一根根羽毛從身體中紮出的樣子，眼睛瞪得很圓，淚珠奪眶而出，身體也不受控制開始顫抖。他哆哆嗦嗦地問：“是誰、誰害死了我爺爺？”

秦奚丹聲音微沈，擡手按在他顫抖的肩膀上，輕聲說：“是因斯的詛咒。你累了，先睡一覺吧。”

【催眠】技能發動，少年的身體慢慢軟了下來，臉上表情從驚恐重歸平靜，閉上了眼睛。

秦奚丹擡起手，擦幹他臉上的淚痕，輕聲嘆口氣，心想，都怪該死的墮落天使。

******

“阿嚏——”

青年突然打了個噴嚏，揉了揉發紅的鼻尖。

旁邊的少女偏過頭，笑道：“林，有人在想你嗎？怎麽突然打噴嚏啦？”

綠眸的青年彎起嘴角，輕聲說：“不是想我，應該是在罵我。”

少女歡快地笑起來，“怎麽會呢？你這麽……”她的臉頰蒙上層紅霞，看了青年一眼，突然道：“哎，你怎麽要來南洲呢，是要度假嗎？”

青年擡起眼，海風吹在他輪廓深邃的臉上，微曲的黑色卷發輕輕搖晃。

他聲音輕柔，說道：“我來探望一下親人。”

“真難為你，還要跑這麽遠來探望人。南洲可不是個好地方啊，要不是我爸爸調過來，我才不想跑到這邊。”

貝蒂雙手托著腮，海風吹起她粉白的裙擺。

她望著深邃的湛藍海水，被海風一吹，在海上飄了半個月的沈悶與抑郁消散無蹤。不過比起如藍寶石幽邃的海水，她更關註身邊這位擁有雙綠色瞳孔的俊秀青年。

林璞是她在甲板上散心時遇到的。

他有張蒼白而俊秀的面龐，眉眼深邃，睫毛纖細，既有因斯面孔的深邃，又有蘆國人的俊美柔和，綠色的眼眸像最昂貴的祖母綠寶石，顯得高貴又神秘。

雖然混血兒在因斯算是下等人，但林淵博的學識、得體的談吐，和俊美神秘的外表，還是讓大使家年輕的小姐有些著迷。

貝蒂歪頭，看著他的側臉，笑著說：“我爸爸要去克科府任職，林，你要去哪裏？”

林璞笑了笑，“我也是去克科城。”

貝蒂眼睛亮了起來，“哎，我們正好同路，我聽說克科城也有一些可以玩的地方。林，你要探望的親人住在克科城的哪裏？”

林璞：“修道院。”

“修道院？”

美麗的大使小姐有些發怔，“你的親人難道是修女嗎？”

林璞點了下頭，綠色眼瞳像寶石一樣璀璨，他像是想到什麽高興的事情，嘴角微微翹起。

克科城是南洲最發達的一座港口城市，因斯人掌握了城市大部分的要職和體面的工作，而本土的紅發土著，只能做一些苦力和服務業的工作。

貝蒂下了輪渡，戀戀不舍地同林璞告別，“以後要是遇到什麽事，可以來使館找我。”

林璞朝她微微一笑，“謝謝你，美麗的小姐。”

他獨自走向洶湧的人潮，瘦高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人來人往的碼頭。貝蒂盯著他的背影，直到再也看不見人，才惆悵地嘆了口氣。

綠眸的青年獨自走出港口，在街上一招手，一個紅頭發的馬車夫拉著馬車就過來了。克科城裏有很多汽車，但也有這種馬車或是人力拉車夫，許多因斯人坐慣了汽車，很喜歡坐坐馬車或者人力車，圖個新鮮好玩。

而且，人力拉車的車費也非常便宜，在南洲，人力永遠是最便宜的。

他靠在馬車上，後背挺直，看著兩側的人流，臉上沒有什麽表情，像一位真正的因斯紳士。克科城是南洲最繁榮的城市，但這樣的繁榮也僅限於城市中心的富人區，一離開富人區，街道上到處可見流浪的醉漢和乞討的小孩。

除了瘦骨嶙峋縮在街上乞討的小乞丐外，還有很多沿街出售小商品或者報紙的孩子。在南洲是沒有童工的概念的，或者說，在貧窮的國度，小孩同樣也是勞動力，早早要參與養家糊口的工作中。

林璞看著一個個面黃肌瘦的孩子沿街叫罵，綠眸冷了冷，按緊了膝蓋上的帽子。

馬車停在了一個修道院前。

修道院外圍被鐵柵欄圍了起來，柵欄上段有尖刺，與世俗界限分明地切割開。在裏面，只能望見一棟棟灰白色的樓房。

在克科城，這座修道院是附近最繁華的建築，但在因斯，這兒簡直稱得上寒酸破敗。

林璞走下車，快要進大門時，一個面黃肌瘦的小男孩跑過來，抓住他的外套，大聲說：“好心的先生，求求您給我一點吃的東西吧！”

青年微低下頭，看著小男孩，綠色的瞳孔似蛇陰冷。

小孩打了個寒顫，緊緊抓住他的衣角，但身體已經嚇得微微顫抖起來，他還記得，以前乞討的時候，被某個紳士用皮鞋重重踢開。堅硬的皮鞋踢在柔軟的小腹上，疼得讓他想起來還會打哆嗦。

他眼淚汪汪地望著面前的年輕紳士，有些害怕，可是家裏還有好幾口人等著吃飯呢。

小男孩用央求的口味，輕聲說道：“求求您了，我妹妹還躺在床上，快要餓死了。她只需要一個面包就能活下來！”

幸好，這位年輕紳士是個大好人，不僅沒有打他，還從口袋裏拿出了一疊厚厚的錢幣。

林璞將錢交給小孩，低聲說：“拿著收好，不要走黑街，當心被搶了。”

小男孩激動得眼淚快滴下來，連忙說感謝，“用、用不了這麽多……”

林璞把錢塞進他的口袋，“街尾有一家面包坊，裏面的面包很香，路過的時候，給你妹妹買個奶油面包或者一塊蛋糕。”他按在小孩孱弱的肩膀上，“如果想要改變命運，乞討等待別人的可憐是沒用的，你需要學習技能和知識，拿著這筆錢就別乞討了，去上個學校吧。”

小男孩點頭，“您真是個大好人！”

他眼淚漣漣地看著青年踏入隱修院中，擦了擦臉頰上的淚珠，臟汙被淚水暈開，越發顯得小臉臟兮兮的。他攥緊了口袋裏的錢，心裏想，這位先生雖然有雙綠色的、像蛇一樣的眼睛，但真的有一顆善良的心，是個再好不過的人了。

而他眼裏的好人先生，現在已經走入了隱修院中，幾個修女看見他後，微微低下頭，表情有些畏懼。

一個老修女走了過來，說道：“已經快不行了。”

林璞眼瞳深深，在老修女的帶領下，來到一個灰白色小樓裏。推開門，房間內昏暗無比，壁爐裏火光搖曳，靠墻的位置擺著張單人的小床。

在床上，一個少女緊閉著眼睛，神情痛楚。

林璞坐了下來，撫摸她冰涼的面頰，輕聲說：“小溪，哥哥回來了。”

少女眼睫動了動，卻沒有力氣睜開，只有嘴角揚起一個極微弱的幅度。

林璞撫摸著黑皮箱子，聲音輕柔：“看看，這次哥哥搶回來什麽東西了。”

他直接掀開蓋在少女身上的被子，房間裏的老修女把臉側過去，臉上露出一絲畏懼。單薄的被子掀開後，燭光照射下，少女的身體一覽無餘。

……她沒有身體。

作者有話說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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